均均

※文長，慎入

此篇又名：我的鄰居對我做了奇怪的事。

我真的很不喜歡打一萬字你們知道嗎！！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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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上九點二十八分，住宅區已然一片寧靜，安定的燈光從每一戶人家的窗戶透出，街燈佇立在道路兩旁，澄黃色的燈光映在眼底，襯著夜色，用緩慢的步伐，以沉默的街燈作為記號，走過熟悉的街景。

夏天就快過了，夜晚還算是明亮並且涼爽，二宮提著塑膠袋，獨自走在街道上，他習慣回家前先到附近的便利商店買幾罐啤酒和零食，睡前邊看電視邊下酒，是獨身男子最美好的消遣活動。

走到了公寓外的階梯前，這時迎面走來了一個男人，二宮看見了他，他也看見了二宮，兩個人點個頭，當作打招呼。

這種時候，總是會遇到那個人。

住在二宮隔壁的相葉雅紀。

二宮是去年底才搬來的，而相葉比二宮更早一點就住在這裡，雖說就住在隔壁，但是因為二宮不太喜歡和別人交際的關係，平時沒什麼往來，不過很巧的是，二宮回家的時間正好也是相葉回家的時間。

所以兩人在這種時候相遇，已經是相當平常的事情了。

二宮走上階梯，相葉走在他後面。

「最近進展好嗎？」

相葉略微沙啞的嗓音在後頭問道，二宮點點頭，知道相葉在問遊戲開發的進度。

「嗯，還算順利。」二宮邊走邊掏出鑰匙，「店裡呢？還是很忙？」

「是啊，最近可辛苦了，換季特價的時期。」

二宮是遊戲公司的開發人員，相葉是服飾店的店長，畢竟每天都會在這樣的時間相遇，偶爾還是會聊聊天，彼此的職業他們都是知道的。

「真可惜我對衣服沒興趣，不然就幫相葉さん衝衝業績了。」

「說起來我倒是常買你家公司的遊戲啊，我一部分的薪水都到你那裡了吧？」

「啊，真是感激啊。」

相葉露出了溫柔又爽朗的微笑，二宮不禁在心中暗忖，這世界真是不公平啊，他的鄰居長的又高又帥，雖然和相葉不熟，不能去評斷相葉的性格，不過光是外表和那一身好看又時尚的裝扮，他篤定相葉絕對是個被人群擁戴的傢伙。

絕對合不來的吧？和這種人。

二宮將鑰匙插入門孔中，把門打開。

「晚安。」他對著相葉說道。

「晚安。」相葉禮貌地回應。

 

 

※

 

 

天氣漸漸轉涼，二宮賴床和犯懶的惡習也越來越嚴重，每天到了公司就是一副脫水、營養不足的模樣，同事松本潤還打算幫他澆點水，推到頂樓行一點光合作用，看能不能回復一些精氣。

部長說他缺乏戀愛的滋潤，他說他缺乏的只有休假，於是很成功地讓部長多派了一點工作給他，他只好一整天都在心裡祈禱部長頭上所剩無幾的毛囊趕快死光。

不明所以忙了一整天，下班前松本特地叮嚀他保重身體，他眨了眨一雙大眼睛，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楚楚可憐，說了一句「J，你跟我交往吧」，然後就被松本重擊了一下後腦勺，他馬上放棄了這個念頭。

回家前，他依然照舊去便利商店買了啤酒和零食回家。

出乎意料，今天沒遇到迎面走來的相葉，而是遇到了蹲在門口，像一隻落難大狗的相葉。

相葉仰著頭，二宮低著頭，四目相交。

「怎麼了嗎？」

「我忘了帶鑰匙回來。」

「啊…」

鎖匠不知道下班了沒…二宮第一直覺只聯想到這件事，回過神，相葉用一雙看不見眼白的杏眼直直盯著他。

二宮眨眨眼，相葉也眨眨眼。

「所以？」

「所以我等著二宮くん來解救我。」

「不，我又不是闖空門的慣犯。」

「你可以收留我一晚嗎？」

二宮皺起眉頭，情況往他最討厭的方向發展了。

二宮倒不是怕家裡太髒，他其實維持得很乾淨整潔，他只是不太喜歡讓別人進入自己的私人領域，就算是所謂的朋友也一樣。

二宮從沒帶人來他家，因為二宮想要有自己的世界，平時穿梭在外面那個光鮮亮麗的世界，累了的時候就回到自己的世界，這是只屬於他一人的避風港，一旦被人入侵，就不再是自己專屬的。

二宮有強烈的防備意識，不管對誰都是一樣的，他天生就是這麼不討喜。

「附近沒有你認識的朋友可以收留你？」

「就是沒有，才會來拜託二宮くん啊。」

二宮扁扁嘴，只見相葉仍舊蹲在地上，仰頭擺出我好可憐的小狗眼神，二宮不知怎的心就軟了下來，搔搔頭，想了一下。

一個晚上而已，就當作是收留一隻流浪的大狗好了，畢竟他也算是愛狗人士嘛。

二宮把鑰匙插進門孔，轉動門把，將門打開一條縫。

「進去吧。」

那一瞬間，聽見他的話語而露出笑容的相葉，竟消除了一點二宮的不情願。

 

二宮拿了自己特別寬鬆的衣服和褲子給相葉，先讓相葉去洗澡，然後去搬出櫃子裡替換用的被褥。

他歪著頭思考了一下，正確招待客人的流程是怎麼樣，不過，那種事實在太麻煩了，他搖搖頭，他才不幹，於是他就把被褥丟在客廳，打算待會叫相葉自己舖。

相葉從浴室走出來，二宮望了過去，噗哧的笑了一聲。

五分褲變成短褲就算了，上衣好死不死挑到了哆啦A夢圖案的T恤，而且不幸的是還有點緊，衣服緊密的貼在相葉的上身，這個樣子，怎麼看怎麼滑稽。

「果然，尺寸太小啊。」二宮憋著笑說道。

「沒關係，穿著挺舒服的。」相葉大概自己也覺得好笑，臉上也掛著隱忍不住的笑意。

但是，看的出來相葉是標準的衣架子身材，這樣的衣服穿在他身上，也說不出難看二字。

「對了，我可以做幾道菜給你下酒，你家有什麼食材嗎？」

「真是個好問題。」

二宮打開自家的冰箱，相葉也探頭往裡面看。

架子上擺著滿滿的啤酒，連顆蛋都沒有。

二宮和相葉沉默了一下子。

「我去洗澡了，棉被在那裡，你自己舖。」

「嗯，謝謝。」

兩人很有默契的選擇不在食物上面執著。

二宮洗完澡後，想著反正也是難得，就拿出啤酒，和相葉一邊喝酒一邊看電視，順便也聊了起來。

二宮以前一直覺得相葉只是迎合他是遊戲公司員工的身分，所以每次見面才會和他客套幾句有關遊戲的話，但是一聊才發現，相葉其實也是個資深的玩家，不僅如此，也和他一樣，打過野球，喜歡看球賽，更巧的是，也喜歡看漫畫，而最愛的那幾部漫畫，也正好是二宮最愛的。

這麼多的共同興趣，已經足夠點燃二宮心中那一點死寂的熱血。

話匣子一開就什麼也無法阻止他們停下了，啤酒喝了一罐又一罐，話題換過一個又一個，二宮覺得今晚應該是他今年說過最多話的一天。

而他想，他和他這個鄰居，說不定很合得來。

 

 

朝陽在天際升起，秋天的早晨，意外的涼意令人感覺冰冷。

二宮閉著眼，皺著眉頭，蜷縮起自己的身子，突然間沒那麼冷了，睡了一下又覺得躺得不太舒服，左右翻來覆去，二宮被自己的舉動弄醒了，只好迷迷糊糊地張開雙眼。

而相葉雅紀一張臉完完整整的映入二宮的眼簾。

二宮瞪大了雙眼，愣在那裡。

他動了動身子，才發現自己跟相葉一起睡在客廳的榻榻米上，而昨天給相葉鋪床的被褥都被自己搶了過來，相葉只能可憐地躺在榻榻米上。

二宮無奈地抹了抹自己的臉，大概昨天喝開了，不知不覺就睡著了，桌上還擺著一大堆啤酒的空罐子，拿來配酒的零食也還在桌子上。

跟朋友暢飲到天亮，是二宮認為自己這輩子十件不可能做到的事之一。

一時之間也想不起來昨天和相葉聊過什麼，只記得自己笑得很開心，像是十年沒笑過那樣，現在想來，忽然覺得昨天的自己很丟臉。

二宮抬眼，面對著相葉的睡顏。

有些長的瀏海全傾向一邊，蓋住了右眼，嘴巴微微張開，嘴角有淡淡的口水痕，嘴邊也冒出了鬍渣，二宮不知為何偷笑了下。

他往前湊近一些，盯著相葉小麥色肌膚觀察，仔細看，他才能看見相葉眼角那些細微的皺紋，看著皺紋，二宮想起了相葉微笑的神情。

每一次見到相葉，他總是會先給他一個笑容。

好奇怪的人。

咦、原來睫毛有這麼長嗎？

像是發現新大陸一般，二宮伸長了脖子湊近相葉，猝不及防，相葉的眉頭皺了下，霎時睜開了雙眼。

而來不及裝作沒事的二宮，只能很尷尬地和相葉對看。

「早安。」相葉揉了揉眼睛，似乎沒注意到二宮和自己的距離。

「早、早安。」二宮趁機默默縮回去。

他一定是喝得太醉了，所以腦子才會不太正常，轉到了少女漫畫的頻道，做出這種少女般的行動…二宮在內心不斷說服自己。

「嗯…真冷啊。」相葉坐起身子，伸了一個懶腰。

「啊、抱歉，搶了你的被子，不過嚴格說起來應該是我的才對。」

相葉笑了幾聲，嗓子比平時還啞一點。

二宮望著相葉。

果然，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啊。

 

 

※

 

 

從那之後，二宮和相葉變成了很好的朋友。

原本二宮的假日就只是單純宅在家，打一整天的電動，現在二宮的假日變成了和相葉一起打一整天的電動，有時在他家，有時在相葉家，偶爾還會被相葉拖出門去逛街。

二宮最常被相葉拉去相葉的服飾店，然後被相葉逼迫強行試穿好幾件新品，通常相葉認為好看的，全都免費送給了二宮，說是當作幫他試驗新品的酬勞。

相葉知道二宮習慣吃外送食物，假日的時候他會幫二宮準備好早中晚餐，平時則是會特地多做一份料理，有空就送去給二宮。

二宮也被相葉慣壞了，時不時就往相葉家蹭飯，相葉做的菜明明也沒有那麼好吃，但就是很合自己的胃口，而且相葉老是很配合他，只要他說想吃什麼，相葉就會做什麼給他吃，跟哆啦A夢差不多。

整整幾個月的時間，二宮深深覺得自己被相葉養胖了。

公司的同事們也說他氣色變好了，幾個同事還八卦問他是不是交女朋友了，他還沒回答，松本和部長就打算通知其他部門，想為他開一個慶祝會什麼的。

他氣的把電話線都給拔了，嚴肅地聲明自己只是交了一個好朋友，他無視全部門同仁朝他投射的質疑眼神，專心工作去了。

原來交了一個朋友的效果，跟談戀愛的效果幾乎一樣啊，果然知己難求嗎。

二宮想了想，好像挺正確的，又好像哪裡怪怪的。

管他的。

二宮不去想那些複雜的問題，照舊和相葉往來。

 

不知不覺時節步入了冬天，氣溫一天比一天低，天空也經常陰沉沉的，降雪的時期似乎逐漸接近了，二宮不愛出門的毛病因為天氣而變本加厲，現在任由相葉軟磨硬泡、恩威並施，二宮打死都不離家一步。

相葉無奈，最後往往陪著二宮留在室內打電動。

二宮前幾天收到了新上市的遊戲光碟，一直想著找機會和相葉一起玩，於是一大早便傳了簡訊要相葉過來他家，不過一個小時之後都沒有回應，二宮打了電話也沒人接聽，二宮索性到了相葉家的門口，按了幾下電鈴。

「相──葉──くん──出──來──玩──」

二宮雙手拿著遊戲光碟，像個小孩子似的等在相葉家門口，過了一會兒，門被打開了。

「啊、ニノ，抱歉，我今天不太方便。」

應門的人自然是相葉雅紀，他頂著一顆栗色的亂髮，額頭貼著一張白色的退燒貼，雖然勉強掛著微笑，但掩飾不了面容的蒼白，聲音也比往常還更沙啞。

二宮眨眨眼。

「你病了？」

「啊…好像發燒了。」

「欸～我還以為相葉氏不會生病的，因為是笨蛋。」

「我才不是。」相葉無力地回嘴，「好了，快回去吧，改天再陪你打電動。」相葉伸手拍了拍二宮的頭。

二宮有些不滿地噘起嘴，這樣的說法好像真把他當小孩子。

「吃東西了嗎？」

「啊？還沒…」

「吃粥可以嗎？」

「嗯…」

二宮逕自繞過相葉，走進相葉家裡，想也沒想就把遊戲光碟丟在桌上，站到了廚房翻找鍋子，相葉在後頭將一切看在眼裡，他望著桌上的遊戲光碟，嘴角勾起一抹笑。

二宮轉過身，相葉已經鑽回了房間裡的被窩，還能聽見悶悶的咳嗽聲，二宮的心思不曉得突然繞去了什麼地方，總覺得心裡有一陣不太安定的感覺，至於是什麼感覺，二宮自己也說不清。

他摸了摸後頸，他這是在照顧相葉？

不過他們是朋友，很正常啊。

點點頭，轉回身，細心煮了一鍋粥。

當他端著熱騰騰的粥到了相葉房裡，相葉正熟睡，相葉的眉頭緊皺，臉上出了一點汗水，頭髮因此微微濕濡，二宮不經思考，就伸手貼上相葉的額頭。

好燙。

二宮不禁懷疑這退燒貼真的有效嗎？

「唔…」相葉被二宮的動靜吵醒了，他撐起身子，眼神尚在迷濛，似乎有一瞬間忘了二宮為什麼出現在這裡。

「吃一點東西之後再吃藥吧。」二宮把碗端給相葉。

「謝謝。」

二宮看的出來相葉沒什麼胃口，卻還是一語不發將碗裡面的稀飯全吃下去了，二宮就坐在旁邊盯著相葉吃粥，相葉偶有不解的眼神看向二宮，二宮無動於衷，而相葉也沒什麼表示，吃完了粥就吞了退燒藥，然後又睡下了。

二宮怕相葉醒來口渴，去倒了一杯水放在床邊，覺得有些悶，就去拿了相葉的掌機來玩，不然就是把相葉書架上的漫畫拿過來看，做了一些無謂的事情消磨時間，他事後才想起自己其實可以直接回家的。

然而，當下卻沒想過要離開這裡。

大約過了中午，二宮把剩下的稀飯吃光了，他趴在相葉床邊，發覺相葉睡覺的神情沒那麼痛苦了，於是伸手摸了一下相葉的額頭，高溫總算退下去了。

他在旁邊又消磨了一下時間，有了一點睡意，便趴著睡著了。

等二宮醒來，身上多了一條被子。

旁邊的床舖上沒有人影，二宮慢悠悠地起身，走出房間，看見相葉坐在客廳，戴著口罩，一個人看起雜誌。

二宮走了過去，相葉坐在和室沙發椅上，那沙發椅剛好是雙人的，二宮很喜歡跟相葉一起坐在上面，他坐過去，將相葉腿上用來取暖的毯子掀起來，硬是扯過一半，也蓋在自己腿上。

「退燒了？」

「嗯。」

二宮往前，手肘撐著桌子，雙手捧著自己的臉，發呆地看著某一塊地方，相葉看了看二宮，放下雜誌。

「要玩…遊戲嗎？」

「好啊。」

 

 

※

 

 

寒冬中的假日，二宮裹著厚厚的棉被，在床上縮成一團，早晨剛下過雪，天空被刷白一片，隔著窗簾仍然亮的刺眼，二宮往枕頭蹭了幾下，躲避不掉雪白的光芒，乾脆把整張臉都埋進了枕頭，陷在黑暗中，才終於隔絕掉周遭的明亮。

正準備睡一趟回籠覺，一旁的手機傳來了刺耳的鈴聲。

是哆啦A夢的主題曲。

這代表是相葉打來的。

不想接，不要接，不會接。

在心裡頭朗誦了一遍三不法則，二宮想繼續裝死，可是手機不死心地一直響、一直震，二宮忍無可忍，震怒地彈起身子，冷空氣卻毫不留情灌進被窩，他立刻又縮回去被窩，只伸出一隻手在床邊抓了半天才把手機抓過來接聽。

一接起電話，那與冬日暖陽有得比的嗓音隨即溜進耳中。

「ニノ，起床了嗎？」

「…還沒。」

「今天天氣很好，陪我一起出門吧。」

好你個頭。

「不要。」

「欸～一起去啦，拜託你～」

鴨子嗓對耳膜的殺傷力實在太強，二宮只好把手機拿遠一點，另一頭的相葉還在對他施以洗腦的鴨子嗓攻擊。

二宮也是到了最近才發現，其實相葉很黏人，而且也很擅長煩人。

二宮翻了個身，另一手揉揉自己雙眼。

「給我一千萬，我就去。」

「我們的友誼就值一千萬？」

「…那我收五萬塊就好。」

「不要說這種話嘛，我想要ニノ陪我啦。」

二宮撥了撥自己的頭髮，望了一眼窗外銀白色的天空。

最近，變得不會拒絕相葉了。

二宮多少有意識到自己似乎拿相葉沒轍，自己總會習慣性地否決相葉的一切提議，相葉便會轉過來對他胡攪蠻纏，而自己往往會選擇妥協。

他察覺自己竟然挺享受這種過程。

吸了下鼻子，二宮得想一下自己那頂黃色毛帽收去哪裡了。

 

 

二宮不情不願地被相葉拉出門，他戴著毛帽，穿著厚厚的羽絨外套，戶外的冷空氣果真比室內的冷空氣更兇殘，撲面而來的冷風讓二宮皺起整張臉，不禁在心中問候了一下相葉家的列祖列宗。

轉眼望去，相葉仍是那一臉爽朗不變的笑容。

相葉停下腳步，二宮抬頭看。

「你又帶我來你店裡？」

「上次我不是生病了嗎？ニノ照顧了我一天，我當然要給你謝禮啊。」相葉笑著瞇起眼睛，二宮又看不見相葉的眼白了。

「不用了。」之前相葉送的一堆衣服他還沒穿出門過，就只穿了幾件比較輕便的T恤而已，高檔的服飾品牌他光想就覺得肚子痛，才不想穿著出門。

「不行，我進了好多新品想給你試穿看看。」

不，你的目的不太對吧？

「好啦，晚上煮漢堡肉給你吃。」相葉邊說著，邊拉起二宮的手往店裡走。

「不要老是以為用漢堡肉就能收買我啊！」

 

相葉工作的服飾店是很有名的品牌，總公司好像在美國還是法國的，二宮對這種事沒什麼概念，是他問了松本之後才得知的，所以作為日本代理的分店，相葉年紀輕輕便能當上店長，證實了相葉無庸置疑是個有實力又有野心的人。

當然，如果這傢伙不要一天到晚傻呼呼地笑著的話，二宮會願意更相信相葉的才能。

今天是公休日，相葉帶著二宮從後門進入店內，這已經不是第一次相葉帶他來店裡，明明二宮很明顯對時尚方面毫無半點興趣，相葉卻樂此不疲喜歡帶他過來，給他試穿一堆莫名其妙的衣服，最後還莫名其妙地送給他。

果不其然，相葉拿了一疊衣服塞給二宮，然後二話不說把二宮推進試衣間，二宮無言，想想這大概是相葉的怪癖吧。

他換下衣服，穿上相葉給他的新品。

是一件黑色的針織薄毛衣，不過袖口有點長，領口也有點低，不習慣露出鎖骨的二宮調了調領口之後，才拉開簾子，相葉就靠在牆上，端詳著二宮。

每次被相葉這麼看，二宮老覺得緊張。

「嗯，好看。」

相葉揚起笑容，對著二宮說道。

二宮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，相葉換了髮型，相葉今天把頭髮往右邊撥了過去，左邊的頭髮塞到了耳後，露出一邊的耳朵。

真好看。

二宮差點就說出了心聲。

他心虛地拉起簾子，趕緊換了下一套衣服。

一連換了幾套衣服，相葉的評價除了好看和好可愛以外就沒了，二宮也搞不清楚自己相葉是真心還是客套，總之望著相葉露出笑容誇獎他，二宮便有不由分說的愉悅。

最後一套衣服了，二宮心想總算可以結束了，快速地套上去，拉開簾子。

相葉依舊靜靜看了一下，指了指自己的衣服領口。

「領子沒翻好喔。」

「哪裡？」

二宮隨便抓了抓衣領，相葉笑了下，走過去，微微彎腰，湊近二宮。

「這──裡──」

相葉在耳邊響起的嗓音讓二宮愣了下，他不敢輕易亂動，轉眼望去，相葉正在幫他翻領子，就在他的臉側。

溫熱的鼻息拍打著二宮敏感的頸項，二宮盯著相葉認真的神情，眼神不自覺落在了相葉豐潤的唇瓣上，沒有一點思緒，看準了相葉的動作和位置，便鬼使神差地轉頭過去。

嘴唇，輕輕地貼合了。

相葉張著眼睛，二宮也張著眼睛。

時間大約凝滯了三秒鐘，二宮和相葉同時把頭挪開。

「啊…」相葉低語了一聲，一雙杏眼裝著滿滿的不解和錯愕。

「抱歉。」二宮連忙道歉，想裝作是一場意外。

「沒關係啦。」相葉搔搔頭，笑了笑，「時間差不多了，我們去吃午餐吧。」

「嗯，等我一下。」

二宮轉身，拉上簾子。

一個人的空間裡，他舉起手，摀住自己的嘴。

火燒一般的熱度從嘴唇蔓延開來，短暫感受到的柔軟觸感，帶著微微的溫熱，二宮不敢置信地摸過自己的嘴唇，淡淡的檸檬香味，是相葉的護唇膏，殘留在他唇上。

二宮摸了摸自己的耳朵，好燙。

 

 

※

 

 

「J，如果我說我跟男人接吻了，你會做什麼？」

「離你遠一點。」

二宮端著熱咖啡，靠著茶水間的櫃子，松本站在他旁邊，同樣也端著一杯熱咖啡，二宮將咖啡端在自己臉前，看著騰騰熱氣往上冒。

「嗯…說的也是。」

「問題是，你是不小心的還是故意的？」

「故意假裝不小心地親上去。」

「意思就是故意的對吧？」松本嘆了口氣，「那問題就大了。」

二宮小心翼翼啜了一口最愛的黑咖啡，濃烈的苦澀在口中散開，熱度滑落喉間，帶來些微舒適。聽聞這種事還能處變不驚的人，興許真的只有身旁的松本而已，二宮倒是很高興這時候有個人願意聽他說話。

「你喜歡上他了？」松本問道。

「不知道。」二宮抿抿嘴，又喝了一口咖啡。

松本轉頭看了下二宮，張嘴想說一些什麼，猶豫了片刻之後轉過頭，喝了自己的咖啡。

 

今天是年假前上工的最後一天，也就是跨年夜，同事們多半急著趕回老家過年，二宮不急著回老家，因為老家很近，想見面的時候就能見面，二宮通常都選在年假第三天才回老家，而前兩天，當然是宅在家，打電動通霄。

對二宮而言，最愜意的假期就該這麼過。

提著一袋子的零食和啤酒，踏著熟悉的夜路返回公寓，走到階梯時，迎面走過來的人，對著他露出笑容。

那笑容，是夜裡最溫暖的東西了。

「相葉さん不回老家嗎？」二宮記得相葉說過他是千葉人，所以有點意外相葉還沒回去千葉。

「嗯，明天才回家，今天要留在這裡跨年。」

二宮走上階梯，相葉跟在他身後，不同的步伐分別走向自己家的門口，二宮插入鑰匙，轉動了門把，正要進門，旁邊的相葉突然說話。

「ニノ，要過來跟我一起跨年嗎？」

二宮望著一身月光的相葉。

沒有拒絕的理由，於是二宮進了相葉家。

相葉特別準備了蕎麥麵，和二宮窩在沙發椅，蓋著同一條毯子，一邊看著歌唱大賽，一邊吃著蕎麥麵，剛好慣用手不同，靠在一起吃東西完全沒有任何阻礙。

隨著歌唱大賽落幕，時間漸漸接近十二點，等到時針與分針重疊的那一刻，外頭傳來神社的鐘聲，相葉和二宮同時搶著說第一句新年快樂，結果兩個人哈哈大笑之後才又認真地祝賀對方。

電視轉播著搞笑藝人錄製的新春特別節目，相葉起身收拾桌上的殘局，二宮窩在軟綿綿的沙發椅，暖烘烘的毯子聚集了兩個人的溫度，顯得格外溫暖。

相葉從廚房回來的時候遞了一顆橘子給他，他剝開橘子，一半給自己，一半給相葉吃。

看著電視，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，方才的新年氣息默默消散在日常的氛圍中，節目尚未結束，二宮感受到肩頭有股突兀的重量，轉頭一看，相葉靠著他的肩膀睡著了。

二宮關掉電視，把毯子拉高一點，好好蓋在兩人身上，挪了下位子，輕靠著相葉的頭，閉上雙眼。

 

 

※

 

 

暖春，花粉症患者最痛恨的時期。

二宮同情地望著隔壁座位的松本，不但戴著口罩還戴著抗花粉的眼鏡，即使全副武裝，面紙還是一張一張地抽個不停，松本幾乎豁出性命般敲打著鍵盤，雙眼充滿了血絲，原本俊秀的面容也頓時變得憔悴。

這段時間總是沒人敢接近松本，因為松本一個眼神就可以殺人於無形，連部長都敬而遠之，什麼事都叫可憐的工讀生去轉達給松本。

這次換二宮想幫松本澆點水，推到頂樓去行一下光合作用，不過松本應該死都不想暴露在充斥著花粉的戶外吧。

同樣身為花粉症患者，相葉最近也差不多是這個樣子，只是沒有松本那種莫名其妙的殺氣就是了。

他每次見了相葉，都覺得相葉好像瘦了一圈似的。

他不禁懷疑在這個春天結束之前，相葉會不會先枯萎死掉。

也幫相葉さん澆點水好了。

於是回家後，二宮很體貼地幫相葉泡了熱茶請他喝。

二宮托著腮，看著旁邊顯然沒睡好的相葉，相葉的臉色跟松本差不多，兩眼充血，眼下又掛著沉重的眼袋，帥氣度下降了百分之二十呀，嘖嘖。

「相葉さん，你可別死了。」

「才不會死。」

相葉喝了一口二宮泡的熱茶，眼睛似乎又開始發癢了，相葉眨了眨杏眼，眼眶頓時濕潤了起來。

「相葉さん你別哭啊，真沒用。」

「我才沒哭！」

「明明就哭了。」

「啊、囉嗦！」

相葉惱羞成怒地推了下二宮的臉，二宮竊笑著，抽了一張衛生紙給相葉，相葉接過衛生紙時，指尖稍微擦過二宮的手，粗糙的觸感讓二宮一瞬間分心。

二宮直盯著相葉的手。

小麥色的，骨節明顯，纖細修長，有點乾燥粗糙，但是總是溫柔地觸摸他。

「真好，相葉さん的手好大。」

「是ニノ的手太小吧。」

「為什麼呢？」

「因為身高吧…痛！」

二宮踢了相葉一腳，相葉無辜地揉了揉自己的小腿，一邊揉一邊咕噥著什麼反對暴力暴政必亡…

二宮托著腮，張開另一手，看著自己白嫩的手掌心，「好像漢堡肉一樣。」

相葉湊過來，「嗯？我覺得像奶油麵包啊。」

二宮望了相葉一眼，「相葉さん。」

「嗯？」

「鼻水流出來了。」

「欸？欸？」

 

 

※

 

 

相葉的花粉症隨著櫻花季一起結束，而二宮整個春天只注意著相葉的花粉症，每一天的差別只在於相葉的鼻涕量。

當相葉一天比一天有活力，甚至開始吵他煩他的時候，他才知道，原來夏天來了。

日漸炎熱的天氣又給了二宮不出門的絕佳理由，然而隔壁的那個傢伙卻老是無視高掛的烈陽，還說什麼要去海邊那種對他而言只可遠觀的地方，動不動就拉著他往外面走，於是最近經常上演門口的攻防戰，二宮都覺得自家門口快被自己扒壞了。

二宮的每一天，都因相葉而有不同的故事。

這些小故事最終串成一個碩大的回憶，用笑聲和心跳聲鑲邊，裝著滿滿的他與相葉雅紀，即使日後一切都漸漸褪色，二宮也為自己曾擁有過這項寶物而驕傲。

 

今天是個雨天，傾盆大雨從早上便下個不停，挾帶著慢慢增強的風，吹打著辦公室的窗戶，二宮望向窗外，覺得整個城市就快被雨水淹沒了。

天氣預報說了，今年第一個颱風即將登陸日本島。

二宮思考著今晚乾脆躲在公司避難，幸好在二宮伸手拉松本的袖子，打算用自己天生優勢的無辜大眼請求松本留下之前，部長就先宣布即刻解散。

二宮入公司這麼多年，第一次真心讚揚了一次部長。

同時，他也為不能和松本一起過夜而感到稍許遺憾。

二宮用了畢生最快速度回到公寓，他撐著已經開花的透明傘對抗強勁的風雨，舉步艱難地走上階梯，好不容易走完階梯，抬頭望去，門口蹲著一隻…不、是一個可憐的人。

「ニノ────」

「你…該不會…」

「我忘記帶鑰匙回家了。」

果然。二宮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。

「二宮大人，求求您收留我一晚，我一定畢生難忘您的恩情！」相葉撲了過來抱住二宮的大腿，二宮抽了抽嘴角。

這種情況，二宮沒有選擇的餘地，二宮嘆了一口氣。

二宮把鑰匙插進門孔，轉動門把，將門打開一條縫。

「進去吧。」

這場景，似曾相似。

 

二宮把去年借給相葉穿過的衣服挖了出來丟給相葉，由於二宮全身也被雨淋濕了，相葉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下子就洗好了澡，二話不說就把二宮推進浴室。

二宮洗完了熱水澡，外頭的狂風不停呼嘯，暴雨也一直拍打整間房屋，門窗發出可怕的聲響，二宮突然擔心起自己的人身安全。

相葉煮了泡麵，二宮和相葉一邊吃泡麵，一邊關注著新聞。

過了一陣子，風雨仍然沒有減弱的跡象，反而像是徹底崩壞一般，激烈地攻擊二宮的公寓，二宮想了想，這種狀況大概也睡不著了，正想跟相葉提議打電動通霄的時候，一個恍神，完全沒有預警地，電燈和電視全暗了下來。

「啊、停電了。」

一片黑暗中，相葉沙啞的嗓音特別清晰。

二宮摸出自己的手機，打開手電筒的功能，相葉也跟著照做，兩個人都把手機擺到自己臉下方，於是便出現了很詭異的畫面。

「哇、這樣好嚇人啊。」

「感覺好適合說鬼故事。」

「欸？不要啦～」

「來說說看吧，反正無聊。」

「欸────」

「我正好有一個鬼故事可以說。」

二宮看見相葉緊張地嚥了一口口水，不禁微微一笑。

「這是我的親身經歷喔。」

二宮說完，便把手機關了，只剩下相葉手機照出的光線，面對二宮突如其來的舉動，相葉愣在那邊，二宮伸手，拿過相葉的手機，將手機蓋在地板上。

一切又回歸到黑暗。

風雨喧囂著，而二宮與相葉深陷沉默，二宮猜想，相葉只是單純以為他在刻意營造可怕的氣氛，所以不敢隨便說話吧。

二宮覺得自己好像笑了。

「我喜歡你。」

二宮很慶幸此時停電，這讓他有一股這個世界只有自己的錯覺，他看不見自己的神情，相葉也看不見，這樣最好。

因為如此，他才有勇氣。

「我喜歡相葉さん。」

接著，風雨仍舊在喧囂，自己突兀的話語彷彿被這片黑暗吞噬而去，沒有留下任何痕跡，二宮多希望自己也隨著話語消失，心中那一點不甘心從今以後都會是一根釘子，釘在所有與相葉雅紀有關的回憶裡。

拔不走。

二宮現在什麼也不想思考，只盼望寂靜延續至永遠。

相葉大概真的消失了吧，他完全沒聽見相葉的聲音。

胸口一陣刺痛，早知道就不喜歡這個人了。

溫熱粗糙的觸感忽然貼上了他的臉頰。

他想也不敢想，卻又極度渴望這是相葉的手。

指尖緩緩滑過他的臉頰，摩挲著他的嘴角，另一股溫熱，點在了他的唇上，二宮僵直了身體，連一點聲音也不敢發出，指尖沒有停下，不疾不徐劃過他的頸項，沿著他平坦的胸口向下，最後停在他的下腹。

心跳聲已經蓋過了風雨。

眼前所見唯有黑暗，可是二宮卻強烈地相信，相葉就在自己面前，用他溫柔的雙眼凝視著他。

應該…可以相信吧？

抓住相葉的手，貼住自己的臉頰，大拇指又摩挲起他的嘴角，溫熱的柔軟落在唇上，細細地啃食著他。

 

喜歡一個人的感覺，勝過了無盡的黑暗。

 

 

※

 

 

「J，如果我說我跟男人交往了，你會做什麼？」

「祝福你。」

「抱歉呢，不能跟你交往了。」

「放心吧，我完全不在意。」

二宮笑了笑，喝了一口手上的冰烏龍茶，身旁的松本則是啜了一口冰拿鐵，順便瞄了一眼洋溢著幸福粉紅泡泡的同事，他搖搖頭。

「看來不用我幫忙澆水了。」

「是啊。」

二宮望著窗外的晴空，揚起笑容。

 

 

────我的四季因你而絢爛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The 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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