均均

 

夜色蕩漾，淡淡花香飄散，一輪銀白色的彎月勾勒夜的模樣。

茶髮的男人倚在牆上，深邃的黑瞳和夜空相互映照，暖人月光靜躺在眼底。黑髮的男人從超商後門走出，踏著悠悠的腳步，漸漸步入茶髮男人的視野。

二宮駐足在相葉面前，相葉伸出提著塑膠袋的那一手。

「謝禮。」

略微沙啞的男聲融入夜中，琥珀色眼眸閃動水光，貓唇微微上揚。

 

 

相葉又和二宮走了一次與昨天相同的路段，經過兩側的樹林，走上上坡，來到非現代建築的門口，相葉抬頭再欣賞一次都市內少見的建築，他忽然想起鄉下老舊的奶奶家，雖然房子大小不同，外觀倒是有點相似，一懷念起摯愛的家人，相葉的心底頓時暖暖的。

「這房子的歷史很悠久吧。」

「反正好幾百年了。」

二宮聳聳肩，拉開家門，踏進屋內，相葉跟隨在後，幫忙拉上門。

房子的內部構造契合相葉的想像，深色的木質地板以及梁柱，挑高的空間看起來很舒適，玄關只有鞋櫃，二宮正脫掉自己的鞋子，相葉也跟著脫鞋，當然他沒忘記基本禮儀，擺好自己的鞋子之後他才踏上木質地板。

相葉聽見咚咚咚的腳步聲，他還以為是二宮的家人，但是只見兩隻白色皮毛帶著長尾巴的生物圍繞在二宮的身邊。

「嗯？你養狐狸啊？」相葉彎下腰，兩手撐在膝蓋上，如果他沒有判斷錯誤，以兩隻生物的外貌看來是狐狸，不過身體比普通狐狸大了許多，足以媲美一隻大型犬，全身雪白色，尾巴異常的長，好像與身體呈現等比例，「這是什麼品種？我好像沒見過。」

二宮有些遲疑地看了看相葉，「管狐，養在竹筒裡的一種妖怪，你沒見過是正常的，牠們不會讓普通人看見。」他伸手撫摸兩隻狐狸的頭。

相葉半張嘴巴，換做別人跟他說這番話，他絕對會大笑三聲，然後敷衍地點頭認同，可是經歷過昨天的事情，相葉相信二宮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，是那種科學家一輩子也不可能承認存在的力量。

相葉小時候也聽過幾個日本妖怪的傳說，況且他又是靈異體質，對他而言，他本身就相信這些事物的存在。

話說回來，一下子就說自己養妖怪的二宮才令他感到訝異。

「我說，你到底是做什麼工作的啊？」怎麼看都不是普通超商店員。

「正業是驅魔師，現在的副業是超商店員。」

「現在的？」

「之前是餐廳服務生，再之前是送貨員，再再之前是書店店員，再再再之前…你還要聽嗎？」二宮眨著明亮的大眼睛問道。

「不用了，謝謝。」總而言之二宮很常打工，相葉在心中做了結論。

二宮繼續領著相葉往內走，兩隻狐狸乖巧地跟在二宮兩側，由玄關往左走，便可見一條寬敞的走道，沒有任何燈光照亮走道，相葉只能緊跟，走道兩邊是一間間的和室，轉個彎之後，可以看見通往二樓的樓梯，相葉向上看，二樓仍然有很多房間。

相葉不禁思考這間房子究竟有多少人入住，屋內靜悄悄的，偌大的空間只回響著他和二宮的跫音。

「我不會打擾到你的家人吧？」相葉才突然想到自己剛進門那一刻就該問清楚的。

「不會啊，這裡只有我一個人。」

「一個人？！」住這麼大的房子？相葉瞠目結舌望著二宮微微駝背的身影。

「還有馬里歐和路易吉。」二宮指了指身邊兩隻管狐。

「超級馬里歐？」用遊戲角色名稱來命名日本妖怪嗎？相葉不解地偏頭。

「嗯，牠們也是雙胞胎兄弟。」

二宮回頭瞅著相葉，相葉沒預料到二宮會轉過頭，他僵著動作和二宮對看，二宮輕蹙眉頭，眼神彷彿在質問他對名字有什麼不滿，茶瞳滲出的認真讓相葉忍不住莞爾，二宮似乎看傻了一秒，又快速收起眼神，隨即轉回頭。

相葉還來不及處理二宮方才的反應，也來不及追問二宮獨居的理由，二宮已經拉開一間和室的門，逕自走進和室，相葉跟進，這是一間普通的和室，傳統的榻榻米、壁櫥和吊燈，中間一張桌子，旁邊只有一個坐墊，最為現代化的東西恐怕是擺在桌子前方不遠處的液晶電視，以及地上三款遊戲主機，幾乎佔據了房內地板一半的面積，相葉一看便明白原來二宮和他有共同的興趣。

二宮一點也不介意相葉盯著他的遊戲機看，他拉開另外一扇門，和室另一邊連結著庭院，中間有條走廊，二宮又拉開廊沿的門，夜風吹過庭院，捎著花草香，迎面襲來。

「好大的庭院！還有樹林！」相葉立刻擠到二宮身旁，一雙杏眼撐得大大的，庭院內並沒有太多植物，單純的綠草地和幾塊石子，然而那一整片茂密的樹林才是讓相葉真心驚豔的，「這該不會連到外面那一片樹林吧？」他問二宮。

「是相通的，可是樹林那邊沒有做階梯，所以只能從正門進來。」

相葉木然點頭，沒注意到二宮的嗓音在耳邊嗡嗡作響，等到陷入短暫的靜默相葉才猛然回過神，他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用兩手扶著拉門，擋在二宮的身後，二宮的臉蛋只和他的相隔幾公分而已。

二宮稍微仰著頭，以一種無可奈何又帶著淡薄笑意的表情看向他。

「我可以享用我的謝禮了嗎？相葉さん。」

 

 

所謂的謝禮只是相葉從超商買來的一些消夜，外加幾罐啤酒，雖然被二宮嫌窮酸，不過相葉看得出來二宮很買他的帳，表情沒有太多變化，嘴角的笑意卻從未消退。

兩人坐在廊沿，面對著庭院，二宮像個小孩晃著腿，馬里歐和路易吉躺在二宮身邊，蜷曲著身子睡覺，相葉則是盤起腿，兩手撐在身後，欣賞眼前一大片樹林。

「你說的驅魔師…是像靈媒那樣的人嗎？」相葉問道。

「你要這麼理解也可以。」二宮喝了一口啤酒，「那你的工作呢？」

「獸醫。」

「原來如此，難怪跟了一群動物靈。」

二宮一說完話，相葉馬上轉頭審視自己身後。

「靈想讓你看見的時候你自然會看見，昨天那個靈是我強迫讓祂現身的。」二宮見相葉一臉不自在，輕輕笑了笑，「牠們是你的守護靈，不會害你的，只是跟在你身邊保護你而已。」

那就好…相葉轉過頭，「你一個人住在這裡，不會無聊嗎？」

「習慣了。」

「我絕對不行啊，一個人住在這種大房子。」相葉激動地搖了搖頭，「為什麼要蓋得這麼氣派？」

氣派嗎？聽見相葉的形容，二宮無奈地輕笑，「以前的地主要顯示自己的地位，把房子蓋大，而且蓋在上坡，是最好的方法。」

原來是地主啊…相葉不敢置信地看著一臉稚氣的二宮，他猜想二宮大概是出生在顯赫的家族吧，所以才會掌管這間房子，「不打算租出房間嗎？」他問。

「誰敢跟驅魔師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啊？」

「嗯？我不介意啊。」

二宮愣了下，困惑地望著相葉，而二宮得到的回應只有相葉一雙烏溜溜的眼眸，和一抹慣性的笑顏，看來相葉並不認為自己說錯什麼話。

「你敢住我就敢租啊。」

「那我真的可以租房間囉？」

「…你還真的要搬來啊？」

「因為我喜歡這裡嘛。」

相葉沒有說謊，二宮家和鄉下奶奶家有股相同的氣味，樸素又貼近自然，待在這裡，童年殘留下的美好逐漸湧現，相葉其實一直都不太喜歡住在都市內，凡事急促的步調逼得原本就是急性子的他更加疲累，他很懷念小時候赤腳在大宅子奔跑的感覺，聽得見唧唧蟲鳴和樹葉窸窣聲重疊的音樂，也看得見朗澈璀璨的星空，一切輕鬆又愉悅。

想到什麼做什麼是相葉的個性，但並不代表他行事衝動，他用短暫的時間思量過了，既然二宮是驅魔師，那倒也是圖個方便，反正經常會有靈纏上他，二宮剛好可以成為他的庇護。

相葉簡單的一句理由將二宮梗在喉間的話通通打退，二宮一時之間不曉得該怎麼應對相葉，然而他依舊維持鎮定從容的表情，為了不讓相葉看穿，於是又覆蓋了一層強勢的氣場在自己身上。

二宮不知道，那一瞬間不經意流露出來的慌張，以及下一瞬間努力挽回氣勢的微妙表情，相葉全看在眼裡，他突然覺得二宮有點可愛。

 

「房租，很貴喔。」

「我一定付得起。」